第二日。

萬神廟的香火裊裊。

進出往來的香客身上都染著一段濃厚的香味。

難受。太熏了！受不了了！！

“阿嚏阿嚏阿嚏！”

盤坐在草蒲團上的慕千連續打了三個噴嚏，不免遭到黑仔的白眼。

今日天一亮，慕千就拉起黑仔去萬神廟，擠著人進了寶殿占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大殿裏供著許多的神像，一日幾百幾千的人進出燒香，盡管理事人有心清減了不少，但濃重的香火還是在整個大殿內飄飄蕩蕩的。慕千剛進來那會還好，待沒多久就覺得眼睛辣鼻子酸癢，忍不住打了好些噴嚏。

此時廟中的主持譯念著經書，突兀的噴嚏聲響起，明顯壓蓋過了主持飽滿情感的小嗓門。

主持心裏即使有眾多不悅也只是皺皺眉並未直說，大眾聽客轉過頭望去一眼，他們之中，不知何時混進一人一狗。

打噴嚏的正是那穿著青色破布衣裳的小子，也不知是什麽情況，臉紅鼻子紅的，眼睛裏也開始冒淚水了。

瞧著大家夥都看著自己，慕千卻忍不住又打了一聲噴嚏，揉了揉鼻子吸了吸氣，聞這些香火味極為難受。

人群裏不免有人指責：“這人是誰啊，怎麽把狗都給帶來了。”

“還是黃色的四眼狗仔。”

“……”

聽到這話，黑仔就不高興了，鼻頭一皺憤憤不平地就沖著人群吠喊。“狗咋了！這廟裏哪條規矩規定狗子不能進來了嗎！萬神廟裏的千萬眾神還有一只哮天犬呢！老子也是狗，哮天犬也是狗，咋滴老子還不能拜狗神了！”

汪汪汪的犬吠聲，頓時是在廟裏頭炸開了鍋，裏外的香客皆以為是廟裏頭進來了條瘋狗，嚇走了一片，眼看著主持的臉都綠了，作為“主子”的慕千卻是拉也拉不住。

很快，這一人一狗就被趕了出來。

也幸虧最後發覺胡卿卿並不在萬神廟裏，不若被認出來，慕千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啥理由糊過去，該說遛狗遛著遛著狗子忽然想拜狗子神了？

不……好像有些扯。

“…真是一群自大而魚唇的人類！你有沒有聽我說話！我現在非常生氣！哄不好的那種！”他站立起來，兩爪撐著小肚子生氣，十分生氣！

“聽了聽了，你就別氣了，咱們也不是進去燒香拜佛的，趕出來就趕出來……”慕千忙點頭迎合他的話。

“你還好意思說！是不是傻！我們為什麽被趕你心裏沒點數？？你良心不痛嗎！”爺我被趕出來不要面子的嗎！

“放心！咱早有準備！”慕千朝著他一臉自信地拍了拍胸脯。翻手來右手食指上現出一段隱隱發光的紅線，也不知她是從哪整來的，牽引的線留出那麽一截斷在半空中，瞧著奇怪卻又似乎是連著某端，隨著那端物體的活動，紅線也微微顫抖著。

瞧著慕千牽著那玩意看了許久，又看了看慕千的臉，黑仔腦靈光一閃，猛吸了一口氣扭頭就往回跑，張咧咧著嘴喊：“哎呦個天殺的！你根本不是妖怪！！艾瑪這咩啊！咩時候給套整上的！”

不知何時竟也有一條紅繩牽著他的脖子，微微泛光，很細，卻難以掙脫。而繩的一端，連著慕千的左手。

“那只是紅線而已。”看給你嚇得，都嚇出啥什麽口音了餵？

“騙狗呢！別以為我讀書少，我就覺得你們這些靠近妖怪的捉妖人沒個好東西！欺軟怕硬，專撿道行低的妖修欺負！虧得大爺真心罩著你，帶你四處瞎逛還介紹小弟你認識，還帶你到我家睡覺！”黑仔說著轉頭呈警戒狀，露出尖尖的牙齒如臨大敵。

慕千還一臉無辜無奈的樣子，擺了擺手，“總之你冷靜下……畢竟牽著狗嘛，哪有不套繩子的……”當初咱坐著阿花散步的時候，月老特意送了這紅繩，讓咱套著安全些。而且剛在萬神廟你差點就咬人了。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你說這只是普通的紅線，那為什麽掙脫不開！”

“……”慕千撓撓頭，擡手輕輕一扯手中的線，方才還在勒著脖子的線竟是化作一陣紅色輕煙消失不見，那頭使勁的黑仔楞是在地上滾了一滾。

“此技喚作縛，以線為媒可牽善縛惡。不是什麽掙脫不了的縛妖繩。”當然也不是能隨便掙脫掰斷的，要不然月老的招牌不是要被人砸了。“再說，也就我看著你還有個人模樣，要換成別人你也就是一條狗子。我若是捉妖道士，我捉你個連化形都不成功的小妖做甚？”

黑仔被她的話戳到了痛處，神情一囧。

“而且我喜歡毛發又軟又好看的小動物，你這毛又臟又黃。”

“再說要是不乖的話，應該也挺辛苦的。

如果會化形的話，是還個帥氣養眼的小哥哥最好了，當然是能包我每日溫飽還給我錢花那就更完美了。

對了，最最重要的是得愛幹凈，香一點也行哈～”

“……”

黑仔按耐著想要當場去世的心態看著慕千說得有滋有味還一副要流口水的模樣，這分明是聯想到吃那方面去了。面對自己隨時有可能會被慕千捉去燉火鍋的風險，黑仔忽然慶幸自己同慕千話裏描述的一樣長得又臟又黃。

只是自己被慕千無意貶低得說了個遍，心裏頭是有些不爽的，畢竟之前自己還懷帶著小弟修煉的優越感。

“你閉嘴！你說你不是捉妖道士，那你是什麽。可別說是人，你身上的氣息……”黑仔話噎一半湊近慕千抽了抽粉鼻子，一股令人心曠神怡的靈氣息，舒服得打緊。“你身上的氣息不可能是人。”

“我確實不是人，我……是小仙女呀！”慕千捧臉扮可愛。

“啥子！？”黑仔滿臉的無法置信，畢竟她從上到下，從下到上怎麽看怎麽不像。

“哎呀，本來咱覺得呢，咱不是仙女嘛，做仙處事不是得保持低調，但你都這麽發問了，咱自然只能承認啦。”

我看你高調的很！黑仔想。

“你就放心跟著咱吧，雖然咱倆相處時間不長，昨天才認識，但是咱知道你想化形，特別想的那種。所以你盡管放心，日後跟著咱，咱保度你早日修化人形。這線是我昨天做的記號，咱們現在跟著這線走，絕對不會錯的！”慕千叉腰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看在黑仔眼裏都是毫無說服力。

“真是小先生！小先生在和誰說話呢？是要去哪嗎？”

熟悉的女聲從後傳來，驚了慕千一跳。回頭一看竟然是胡卿卿。“卿卿姐，你怎麽…在這。”

胡卿卿一臉笑意，手中挎著一筐小竹籃，籃子面上蓋著一塊小紅布，露出一把香桿蠟燭來。“我昨天在香燭店訂了香火，結果昨天沒去拿。今天聽香燭店的老板說他上午要出門一趟，明日才得空回來，便抽空去取了。正準備回樂館，路上瞧著你身影熟悉，就想著是不是你，沒想到真是你。”

慕千幹笑幾聲暗地裏勾勾指頭，手中浮現出一條手指粗的紅繩來，繩子系著黑仔的脖子，一扯就牽拖黑仔到自己跟前。“我其實剛才和我家狗說話呢，這不剛買的遛狗繩，和黑仔商量著去遛遛呢，對惹！這就是我家……黑仔！可愛吧！”

？？？？這繩子怎麽又冒出來了！還有我才不叫黑仔！我不黑！我是黃的！！不問人家名胡亂取的嗎？？黑仔擡爪子勾著牽引繩向慕千輕聲念叨抱怨，野習慣了忽然脖子套個繩很難以接受。

“遛狗啊……”胡卿卿低頭看了一眼坐地上咬繩子的黑仔，“……是挺黑的哈。”身上臟臟的灰灰的。

“是呀，昨天不小心摔泥潭裏了。那沒什麽事我就先帶我家狗子去遛遛了，等遛完回去給他洗洗，就先走啦卿卿姐。”慕千朝她揮揮手，微笑地拉扯著黑仔側繞過胡卿卿，先行走在了前頭。

臨走了黑仔還不忘回頭看眼滿臉疑惑的胡卿卿，隱隱看見胡卿卿身後好像有什麽，再定眼看卻又好像什麽也沒有，但他還是不忍同慕千說：“小千砸，那姑娘看著臉色不太好啊。”

“嗯？你看出什麽來了？”

“看是沒看出來啥，不過有很模糊的味道，像是……”

“像什麽？”

“擼串！！”黑仔兩眼放光看向慕千。

呵呵。慕千朝他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一屁股坐在路邊的一處篷子搭建的茶鋪裏，要了一壺免費的涼白開。“黑仔，你在這鎮上待了幾年，最近可聽到過什麽怪事發生？”

“沒有。不過最近村裏的道士少了，以前走街上都膽戰心驚的……”

日頭頂上照，剛坐下的慕千只覺得身子忽然變得沈重，黑仔的話語變成鳴聲在耳邊作響，她不經扶額，心裏突突得難受，甚至有了頭暈犯惡心的反應。

“小千砸呼吸，快呼吸！”黑仔忽然沖慕千耳邊大喊，終是拉回她的神志。拉回神志的慕千活活打了個冷顫，櫻唇微張吐息吞氣，那種頭暈目眩的感覺方才是好些。

“你怎麽回事，忘記呼吸了嗎？”

聞聲，慕千的目光落在趴在自己腿的黑仔身上，並未加以理會，而是擡手指尖捏來一縷紅線，紅線無力得繞在指間，竟不知何時斷了，飄飄揚揚變得黯淡無光，最後竟在一陣輕風下化作了紅煙消失不見。

什麽時候斷了？

慕千皺眉。

這線是連著胡卿卿那頭的，可距剛才見到胡卿卿應該也才過去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心中正疑惑，又是一陣“劈裏啪啦”的爆竹聲從街對面傳來，頓時一陣青煙升起遮了日光，空氣中又彌漫著爆竹燃燒的臭味。

聞聲的百姓像是擁有某種默契，紛紛挎著籃子提著菜，相約往爆竹聲響起的地方去。

“這位小先生，可還要喝茶啊。小的已經打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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